楚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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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十载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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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十载(一)

残酷十载(二)


谢悠真今年25岁,实现了人生的第二次出走,找到了第二份工作,并认识了生命中两个重要的男人。

第二个本命年可以说过的非常波折了,搞得一向不太迷信的谢悠真也对本命年倒霉的老说法深信不疑。

她的新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肺炎不是大毛病,可是日夜咳喘的难受,白天困在病床上,四人间病房又吵又窄小,根本不得一刻清净。

她最怕一阵子咳上来,整个脸都变得嫣红,却一点都不健康,肺里呼嗤嗤的发着哮鸣音,整个胸腔和膈膜都震的生疼。

她妈妈既疼闺女,又恨铁不成钢,削着苹果还数落着:“让你毕业回家,让你毕业回家!找个银行或者公务员的工作多好,女孩子不就求个稳稳当当,非要在那里打工。”

苹果削好了递过来,悠真却一点想吃的心情都没有。

比起母亲的唠叨,她更难面对的是父亲的沉默。

她将离职的消息告诉给以前的几位同学好友,却觉得那些宽慰的话如同隔靴搔痒,根本安抚不到她内心深处的伤口。

毕竟,针不刺在自己身上,是感觉不到痛的。

她不怪她的朋友们,相反的,她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可以在未来免于感受这样的挫败与自信丧失。

至于她自己,初期的震惊与怨愤慢慢过去,剩下的只是对自尊的伤害和对未来道路的盲目不确定。

她觉得这场病病的真是时候,否则就没有借口这样心安理得的休息。

她没有那种安逸度日的命运,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可能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了。

等到她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元宵节后。

一想到自己躲过了七大姑八大姨的盘问,又觉得有点小幸运,毕竟最难过的时候,更不想别人来问东问西,恶化心情。

谢悠真暗暗决定,以后的人生里,万万不可再沦落到这种“无颜可见江东父老”的境地。

养着病,再不考虑自己的将来是不行了。

她每天在电脑前,投递着简历,投了一整天,也不一定有一个回复。

父母给她寻找着工作机会,不外乎是体制内,或是公家饭碗,但无背景无门路,问来的机会也都不是很好。有些工作地点偏僻,有些不是正式职工,且待遇相差十分远。

谢悠真心里面不太愿意接受这样的工作,吃苦钱少在其次,主要是没有发展。

但她刚刚失去一份工作,正是腰杆最不硬的时候,心里想着,要是一直都没有其他机会,就先当成一个过渡时期也未尝不可。

要说直接促使她最终第二次从家中出走的实现,还得感谢两个人,一个是她的高中同学缪莲,另一个是她家的老邻居郑阿姨。

郑阿姨是个寡妇,住在她家隔壁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因为年轻守寡却没再嫁,挺受邻居们的尊敬,没有孩子的她经常给邻居们带孩子。

悠真小的时候,家里是双职工,挂着钥匙没饭吃的情况经常发生,这时候郑阿姨的小独单就是她除了自己的家以外第二个可以满足温饱的地方。

无论何时,只要敲开门,早早内退的郑阿姨就会笑着迎她进来,为她倒上一杯茶,端上一碗饭。

郑阿姨的作息十分规律,除了买菜和散步外,其他时间几乎都在家里坐着。

她非常喜欢做手工,漫长的时间无法打发,任何时候时兴的手工她都涉猎。从八十年代用一分钱纸币折的菠萝,到各种玻璃串珠、丝网花、十字绣,她时间既多,手艺又精进,也不为了售卖,件件都是精品,自己家里摆不开就到处送人。

从小看着谢悠真长大,郑阿姨知道她的脾气,谢悠真这次失业以后,元气大伤,整个人的棱角都柔了不少。

她笑吟吟的切好蜜瓜,招呼她吃:“囡囡,吃蜜瓜。”

谢悠真想起她小时候也在郑阿姨家吃蜜瓜,那是郑阿姨在近郊的哥哥家种的,因此郑阿姨家一年四季鲜果不断。

“囡囡,好去上班了。”郑阿姨慈祥的皱着眉。

“好,要去的。”谢悠真答应着,这蜜瓜可真甜。

郑阿姨脸上的皮肤如刀刻斧划,尽是皱纹,笑得开心:“人那,就是要安安稳稳的,你看,非要走这么远,不是还要回来。”

话是好话,可谢悠真听着不太舒服。

“囡囡,你还记得保哥哥吗?小时候一起玩的。”

谢悠真有个很模糊的记忆,仿佛是郑阿姨的侄子。

“你妈妈说啊,先搞定你的工作,然后就是你的终身大事,她就等着退休给你带孩子了。诶,你看保哥哥好不好啊,他现在大学毕业以后在搞大棚种水果,收入很不错,你们又知根知底,我从小看你长大……”

郑阿姨的手拉着悠真的,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她的手很暖,但很硬,皮肤粗糙的像砂纸,每摸一下,谢悠真感觉她的皮肤上就出现了一排白色的印子,仿佛被她的粗皮割伤。

郑阿姨还在絮絮的说着她侄子和她兄弟家里的好处,悠真没听进去,低着头坐着,看起来在害羞的听着人家帮她做媒,其实心已经慢慢的死了。

她细细看着郑阿姨摸在她手上的指头,因为经常做手工,她的大拇指和食指指甲缺了一块,已经变形,手指顶端磨的秃秃的。

当当当,下午三点,郑阿姨看看墙上的挂钟,放下她的手,“囡囡,你先坐着看电视,我要去洗头发。”自去自走到浴室去。

谢悠真慢悠悠的走到浴室,看着郑阿姨洗头发。

她把头发浸湿,拿一块香皂在头发上打出泡沫,揉着,把泡沫冲洗掉,然后又用同一块香皂洗了脸。

悠真忽然觉得可怕,为什么要用香皂洗头发?

心如止水的郑阿姨,头发干枯毛燥,脸上皱纹横生,手上的粗皮把她胳膊割的起了一片白色的皮屑。

谢悠真不知道她天天都在干什么,这样过着苦行僧的日子。

那边郑阿姨还在絮絮:“以后除了我自己的养老生病的钱,剩下的钱和房子都给大保,你们小夫妻多孝顺我,多来看看我就好了,等你们有孩子了我接着给你带。”

她把一点甘油倒在手上,涂在脸上。

郑阿姨和谢悠真的妈妈都是很有能力的人,三两句话,仿佛谢悠真的日子已经被定下来了,日后漫长的一生就随着她们设定的路线走下去,走下去。

悠真起了一身战栗,匆匆告辞。

她没有回家,而是走到了小时候经常去玩的公园里,坐在转椅上,想着如何逃跑。

可笑,自己的家,还用得上逃这个词。

可是谢悠真也知道,现在不走,就算不用嫁给大保,她的人生轨迹也不会跟这个差到哪去。

不不不,她不要这样的生活。

她对大保没有意见,对郑阿姨更是像半个母亲一样的情感。

她只是不想要三言两语就能叙述完的一生。

她想看北极极光,去巴黎过春天,在南太平洋潜水。

讲给父母听,会被骂虚荣吧,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把身边的人在脑子里颠过来倒过去想着谁可以帮她一把。枫?不,枫自己都无容身之处。其他的同学多与父母同住。

世界之大,却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她瞬间理解了那句话,“笑,全世界便与你同声笑,哭,你便独自哭。”

忽然她想到高中同学缪莲就住在离她家几百公里远的二线城市。

说起来这个缪莲,又是黑羊。高中的时候就是学校里的风头人物,做哥特打扮,经常穿着一身黑,纹身钉珠穿环做齐,男朋友是酒吧里的乐队吉他手,骑着摩托车来学校门口接她。

本来她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认识缪莲这种人的,不过缘分的事情也很奇怪,她无意中帮过缪莲两次。

一次是她在学校门口执勤,看见冬青丛里冒着烟,看人影子的打扮就知道一定是缪莲,这么巧教导主任出门来,眼看着就快走过来,不知道为啥她大声喊了一句:“雷主任好!”

雷主任下了一跳,树丛里的缪莲也警觉了,忙熄灭了烟,从另一头转出来。

谢悠真梗着脖子,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雷主任也不好意思说她吓了自己一跳,只好点点头,看见迎面走过来的缪莲,又故意找碴:“缪同学,为什么不穿校服?”

缪莲淡淡的说:“下午排练去市里演出。”

虽然成绩一般,缪莲是学校里出名的画画好,还有一把好嗓子,长得也好看,经常代表学校出去演出,所以人虽然嚣张,学校的老师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雷主任见挑不出毛病,恨恨的去了。

画着一对黑眼圈的缪莲拍拍谢悠真的肩膀:“欠你一次。”

谢悠真知道缪莲再记一次过就可以劝退了,觉得她被退学可惜了,所以出手帮她。

没想到第一次没还,第二次又欠了。

高考前夕,悠真下了晚自习,见有人在小巷子推搡,那男人压低了声音骂:“小婊子,想这样甩了我,没门!”扬手要打。

悠真随身带了手电筒照明用,忙拿出来闪着,一边把自行车的铃铛扒拉的山响。

那男人受惊,怕被人看到,狠狠推了女人一下就跑了。

谢悠真赶过去一看,赫然又是缪莲,同班三年,恐怕都没有最近这阵子交道打的勤。

“怎么又是你?”缪莲也惊讶。

“快走,我怕他回来。”悠真扶起她,让她坐在自行车后面,从另一边赶忙的跑了。

骑出去老远,缪莲听谢悠真长呼一口气,扑哧的笑了:“我还以为你胆子多大呢!”

“吓死我了,”悠真抚着胸口,“我多怕吓不走他连我一起打。”

“我又欠了你一次。”缪莲说的很真挚。

后来两个看似不搭边的人倒成了好朋友,她知道莲的父母一早离婚,又各自出国,她跟祖父母在悠真老家的城市长大,高考考到了她外婆那个城市的大学,学纺织工程,现在留在那边发展。

她拨通了莲的电话,那一头很痛快的说:“快来吧,横竖有你住的地方。”

大三那年莲的外婆去世,留下两间房子给她,一间自住,一间出租,莲俨然已经是个小富婆,开着自己的工作室做Cosplay服装设计。

她回家撒了谎,说莲帮她联系了一个学校里面的行政工作,第三天就收拾行李投奔缪莲而去。

莲自由职业,时间富裕,开着一辆庞然的吉普来火车站接她。

“怎么?落难了?”她接过悠真的行李打趣。

悠真眼睛一眨,落下泪。

临走时父母不放心的眼神让她又恼又愧,但守在那里,迟早变成一潭死水。

她爱父母,却不能牺牲自己的生活。

“行了,我又不是男的,你流马尿给谁看。”

她打莲肩膀一下:“你怎么还这个德行啊?”

老朋友有老朋友的好处,互相之间不需要太多解释诉苦,只要陪着你就已经很好。

缪莲的房子是以前她外婆的家,有种古色古香的气息,檀香木、樟脑球、七十年代的日历牌,君子兰,一缸水泡眼金鱼。

“这地方真舒服,”谢悠真放松的躺在藤椅上,缪莲把卷着的竹帘子放下,阳光透过竹片缝隙,在两人身上留下一条条光斑影子,“不过可不像你住的地方。”

“外婆去世以后,哪里我都没有动。再说,我和以前可不一样了。”缪莲点着一根烟。

“我看哪里都一样,从实招来,现在有几个男朋友?”

“你看看你哪像一个失业的人,还有心情八卦。”缪莲白她一眼,因为是美人,就算是白眼也带一股妩媚态度,赏心悦目。

“你这个妖精!不知道这些年祸害了多少良家少男。”

缪莲笑:“你还别说,能过来跟我你来我往的,其实还真没有什么本性纯良的,真的君子见到我,避之则吉。”

谢悠真不懂了,怎么会?

“你休息休息,明天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缪莲道。

“谁啊?”

“一个能解决你工作的人。”

艾毕成,二十八岁,缪莲的表哥,猎头。有着不出众也不跌份的身高、样貌,脾气温和,但优柔寡断。

他为两位女孩子拉椅子,点菜,缪莲冲她眨眨眼。

寒暄一番,缪莲开门见山:“表哥,悠真的工作就拜托你了,至于她想要哪种工作,还是让她自己说吧。”

“我……”悠真为难的看着莲,密友鼓励的看着她,下了决心,“我想要赚钱多一些的工作,辛苦一点无所谓。”

艾毕成没见过这么直来直往的要求,每个人都想赚钱,可话到嘴边,都变成了“有发展,自己喜欢,有前途”这种空泛的话。

此时的谢悠真脸色憔悴,姿色平淡,并不像有野心的人。

“收入丰富么,那就是做销售方面的工作好一些,可……总归是会辛苦的。”

“辛苦不怕,还麻烦您帮我留心。先谢谢您了。”谢悠真端起一杯红酒一饮而尽,艾毕成哭笑不得,这下子不帮她找到合适的工作看起来都不成了。

晚上回家,缪莲问她:“你觉得我表哥怎么样?”

“你说哪方面?”

“我有心牵个红线。”

“算了吧,我哪有心思想那个。”

“你可看好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缪莲笑着去沐浴了。

不过一个月,艾毕成就替谢悠真介绍了一份快速消费品企业的销售员工作。

谢悠真为了答谢他,第一个月工资到手的时候买了名牌衬衫给艾毕成。

缪莲以为两个人有希望发展,谁知道谢悠真真的一头扎在工作中,就没有了后续。

这一份工作真的很辛苦,起早贪黑,早出晚归,收入也不错,悠真琢磨着,再有半年,就可以从缪莲处搬出来了。

年底的时候,谢悠真同缪莲说,准备年后就搬出去,缪莲虽然舍不得,但也知道住在一起不便,比如她的男友没办法上门来。

“正好,我表哥那里有间小公寓,近地铁,是他自己买了投资用的,租给谁都是租,不如租给你,还放心一点。”

又见到艾毕成,正好他穿着那件谢悠真送的衬衣,缪莲挤眉弄眼,在桌子下面偷偷拍她腿。

谢悠真感觉窘迫,她在工作时认识了陈至,一家酒店集团的采购经理,不过是几次接触,已经颇有好感。

不过她的尴尬很快被化解,艾毕成新交的小女友也一起来了,小鸟一样叽叽喳喳不停,言语幼稚可笑,缪莲一直翻白眼。

小女友去洗手间的当儿,缪莲问着她表哥:“你什么时候开幼儿园的?”

当着谢悠真,艾毕成有点尴尬:“还不是你舅妈我妈介绍的,她同事的侄女,其实人还不错。”

“你的品位也就到这了。”缪莲一心想把悠真介绍给他,此刻气鼓鼓的。

谢悠真慢慢的吃着冰淇淋,回想今天和陈至的那一幕:她低头写着文件,签字笔忽然没水了,陈至把笔递过来,轻轻捏了一下她手背,脸上表情变都没变,她倒脸红了。

其实她知道陈至未免过于轻佻,不够稳重,但折服于他的潇洒态度和言语风趣,至于艾毕成,他仿佛对自己没有太多想法,甚至,他对自己的另一半都没有太多要求。

她并不反感可爱型的女生,如果艾毕成真的喜欢人家,那有什么所谓呢?是好是坏,当事人喜欢就好了。

比起Patrick,艾毕成缺少一份选择感,对自己的另一半连偏好都无,太平淡了。

两下里敲定房租事宜,艾毕成又变成了她的房东。

出发回家的那天,大雪纷飞,谢悠真在火车上收到了陈至的短信。

“你走了七天,如同二十一个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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